St.Ascarid

请配合前文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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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如画轴般展开在面前的毫无疑问是原动天的光景。空气中飘浮着繁星点点似的光子微粒，一洁如洗的穹顶隐入舒卷流云之中望不尽边际，侧耳倾听便可捕捉到不知从何传来的天籁礼赞。

　　

　　贝利尔看见自己进入了圣殿偌大的门扉之内。

　　

　　但是，他怎么能看见自己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境的话就说得通了，梦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哪怕是再荒诞不经的事情。

　　

　　他用这双透明的眼睛，跟随在梦中的贝利尔身后。

　　

　　梦中的贝利尔和他十足相似，但却有着肉眼可辩的差别，譬如更加深邃的眉眼，抑或那更长的灰金色发丝——贝利尔记得自己的头发如今只累至腰部，而梦中自己的头发却长到了臀下。

　　

　　天使的生长周期极慢，尤其是经神手亲自创造诞生的天使，几乎不会有太过明显的成长特征，而在他梦中出现的无可置疑是更加年长的贝利尔。

　　

　　即使是在非现实的梦境世界中，这样的发现也令他感知到了一丝不安，他不知自己在畏惧着何物，或许只有接着看下去才能够知晓答案。

　　

　　好在圣殿与他所知那样没有任何变化，而圣殿的主人——梦中的神仍居于御座之上，伟大意志的气息充盈在殿内的每个角落。神是不变的，这个早已印证过无数次的认知再次令他安心下来。

　　

　　即使是在他的梦里，神依旧是神。

　　

　　那双透明的双眼在跟随贝利尔进入圣殿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聚焦在了层层梯阶之上的神祗身上，这几乎是本能的动作却使他不经意间忽视了梦中的自己脸上那不同寻常的神情。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神似乎在某个瞬间与他对上了视线，但时间太过短暂，那不经意间的一瞥便随着圣殿内突然被打破的寂静消逝了。

　　

　　是脚步声。贝利尔踏上最上层的一阶，站定在神的身前。

　　

　　不行，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

　　

　　他仿佛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感一样，幽灵般游荡在圣殿内的理智意识开始警铃大作，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猛然迸发。

　　

　　但他并不知道未来具体的景象，只知道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停下来。

　　

　　停下来！

　　

　　事与愿违地，梦境并未按照他的意愿停在这宁静的一刻，他听不见梦中贝利尔同神说了些什么，亦无法听见神的回音，像是有某种消音的力量隔阂在梦境的此方与彼方之间。

　　

　　他仿佛被定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已在眼前上演的一切。

　　

　　贝利尔吻了神？

　　

　　贝利尔吻了神。

　　

　　天国内的各种清规戒律立刻浮现盘绕在他的脑中，即使是最严重的禁忌都比不上贝利尔的所作所为，这件事发生的几率小到根本不足以被写入条例中——

　　的确，从未有任何法律禁止亲吻神明，但因为那是用羽毛末梢想想都能知道的绝不被允许做的亵神行径。

　　

　　但更令他意外的是，神明并未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不知怎地，他的灵魂中像是硌入了一枚圆润的石子，每被挤压翻转一次便引得心尖一阵搔痒。

　　

　　与神亲吻的并非是他，而是梦中的贝利尔，但他却魔怔地抬起透明的手，抚上自己透明的嘴唇。那儿有些发烫。

　　

　　就算只是梦境，这也足以令他心驰神往。

　　

　　从现实中传来的熟悉声音将他从梦中唤回，酣眠于神明怀中的孩童揉弄着双眼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我们到了，贝利尔。”

　　

　　贝利尔循着神明化身的老者所指望去，他们面前的土地便是存在世上最后一位义人的村庄。

　　

　　这是一座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的人类聚落，但在黄昏将近的时分却无炊烟袅袅，村子的田地里因疏于耕种而格外荒凉，杂草在田埂间肆意生长。

　　

　　待他们走得更近，却听见从村子里传来了嘈杂喧哗的人声，一群村民正围在空地上，不知在争论些什么。

　　

　　“请问……”白发老者十分入戏地咳嗽两声，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近，向人群外围的村民打听消息。

　　

　　那人不耐地瞥了一眼便挥手驱赶道：“去去去，我们这里可不招待乞丐！”

　　

　　“你……”

　　

　　贝利尔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神止住了。

　　

　　“可以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旁看热闹的村民打量了一下老人和孩子，倒是将眼下发生的事情解说了一遍。

　　“前些日子我们族人和隔壁村子的人为了抢夺食物爆发了一次混战，喏——广场上那些被绑着的家伙就是被俘虏来的人，等会儿都要被绞死。”

　　

　　老人蹙起双眉发问道：“现在未发饥荒，你们为何不自己耕作田地，而是要去掠夺别人的收获？”

　　

　　男性村民闻言便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可以不用劳作就得到食物，我们为什么还要去累死累活地种地？”

　　

　　好逸恶劳，自相残杀。这便是堕入了邪道的人类，世界陷入混乱，神祗在人类诞生之日便预见了在未来遍满是私欲与罪恶的局面。

　　

　　给了人类太多次机会的神明终于对罪人失望了。

　　

　　村民们终于在看够了热闹后散去，神与天使来到了村庄边缘的一栋简陋房屋前，老者遣孩子去敲响了房门，门扉应声而开。

　　

　　“您是？请问有什么事么？”

　　开门的青年看着面生的两人露出疑惑的神情，尽管来客都衣着朴素，但他仍以尊敬的语气发话。

　　

　　“你是诺亚？”神反问。

　　

　　名为诺亚的年青人愣了愣，遂点头肯定：“是的。”

　　

　　老者笑了，他不紧不慢地捋捋自己胸前的花白胡子道：“听说你是这里难得的善人，我和我的孙子想向你讨些水和食物。”

　　

　　“善人……不敢当。粮食的话家里还有些，请跟我进屋歇歇，我会为您取来的。”诺亚将房门敞开，羞涩而真挚地邀请他们进屋。

　　

　　贝利尔学着神的口吻从善如流道：“不必劳烦，我们在此等候就好。”

　　

　　不消片刻，诺亚便再次从屋中走出，不过这次他手中多了几份干粮与装满羊奶的水囊。“自从大家都不再耕地后，能换到的食物便只有这些了，请用。”他说。

　　

　　“神会因您的善心纳悦的。”

　　贝利尔望向老者，巧妙地接过话。

　　

　　而老者只从诺亚手中接过一袋谷子，并有意而为地撒到了泥土上，那谷子一接触土地便没了进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诺亚眼皮底下冒出青色的幼苗。

　　

　　“这……您、您究竟是？”诺亚惊诧道。

　　

　　而此刻侍立在神身侧的孩童已显现了绝尘气质的原貌，拢在身后的散发着清亮光辉的羽翼无需言语便彰显了他们的身份。

　　

　　“请恕我失礼……”

　　诺亚不胜惶恐地跪下，不敢直视。

　　

　　老者的声音自飘渺遥远的上空传来：“不，你做得很好，义人诺亚。”那是诺亚从未听过的声音，被无形无穷的威能所笼罩。

　　

　　“人世将面临灭顶之灾，而我将给予你与地上生灵最后的机会。”

　　

　　神命其建造一艘方舟，方舟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以歌斐木为底，内外抹上松香。诺亚并其全家都要进入方舟之内，再带上洁净的畜类公母各七对，不洁净的畜类公母各一对，天上的飞鸟也是七公七母。

　　

　　“七天之后，我将降雨四十昼夜，将我所造之活物皆从地上除灭。”

　　

　　覆灭的未来早已注定，无论是创造抑或毁灭祂从未有过丝毫动摇与迟疑，神爱着万物，却也能够断然舍弃。

　　

　　在神的意志下，灭世的洪水如约而至。